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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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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醫

在等太醫進來的空當裏,唐八寶掃了一眼殿內的幾個丫鬟太監。

這是一個陌生的環境,別人的穿越附帶原主記憶和特殊技能,再不濟還能摔破腦袋玩失憶,唐八寶不行。

很顯然,她的穿越是地獄模式,不得不留心每一個人。唐八寶很無奈,她前世既不是學醫也做不來一手好菜,不能憑此在江湖中混得風生水起。

前生是人力資源部hr的唐八寶閱人無數,在面對求職者數量龐大的時候,經常會對應試者做性格分析和測試,這是減少人力工作量的法寶,是人力資源部的游戲規則,也是此時的唐八寶,唯一可以運用的技能。

就比如,她身邊這個給她遞鏡子,說話好聽的,已經不是先前那個膽子小的丫鬟。

她沒有將頭埋得很低,只恰到好處地頷首,唐八寶能看到她嘴角微微上彎,像是掛著一絲淺笑,模樣討喜,也不會逾了規矩。這個丫鬟長得也標致些,更會打扮,同樣是一串粉白珠花,她不過在發髻上編入一條碧綠的綢帶,就襯得珠花更柔,臉蛋兒更嬌。

唐八寶記性還不壞,她記得這個丫鬟是皇帝走後第一個進來的,定然在殿外候著的時候,也站在最前面。

看她的模樣,不像是幾個丫鬟之首。況且皇太後冊封當晚就中毒昏迷,如果這個丫鬟一直跟著皇太後,倒還可以分個親疏。只是她對唐八寶的態度是討好且帶著幾分克制,讓唐八寶感覺她對皇太後並不熟悉。那麽還有一種可能,她比其他三個更有表現欲。

唐八寶剛想開口問她,就被一聲“微臣程如磬,參見太後”打斷了思緒。

這是一個極溫潤清冷的聲音,如果他說的不是“參見太後”而是“早安唐小姐”,芳齡二十二歲的唐八寶會心動也說不定。

這般想著,唐八寶忍不住笑了一下,說,“過來給哀家瞧瞧。”

這一笑沒半分戾氣,反倒跟個久居深閨的大姑娘爬墻頭瞧見街道上俊俏的公子哥似的。

一向自以為很會揣摩主子心意的季福忠,略微有些詫異,忍不住擡了擡眼皮,但心裏總算松了口氣,忙示意旁邊楞著的丫鬟上去替程太醫拎藥箱打下手。

他雖然不知道皇太後在笑什麽,至少對這個太醫印象還不壞就對了。

程如磬一直低垂著眉眼,唐八寶便樂得好整以暇得看著這個,年輕得像垂垂冬日裏的常青樹一樣的程太醫,用一雙修長秀氣帶著藥香的手為她診脈。

即使隔著錦帕,唐八寶依然能夠感覺到,這雙手很溫暖,一點兒也不像在殿外候了多時的人,仿佛一直在胸口暖著似的。

仿佛知道大越王朝的皇太後,她唐八寶,一定能從皇帝手裏活著讓他診脈似的。

見程如磬診脈完畢,季福忠趕忙問道:“程太醫,太後可大安?”唐八寶目前最關心的自然也是此事。

程如磬不緊不慢地說:“回太後,昨夜微臣已為太後解毒,此毒難解,想來是身體底子好,才能挺過來。太後已無大礙,只需好好調理,不日便可大安。”

“如此哀家就放心了。”唐八寶暗道真正的皇太後定然是在中毒之後撒手人寰,她能借屍還魂,是機緣,也是恩德。只是,她定然是不能安靜地當個皇太後了。

話鋒一轉,唐八寶接著說:“程太醫很年輕。”

這一句誇獎輕飄飄的,季福忠心裏壓著的石頭卻懸了起來。

其他人不知道,他季福忠可曉得,這皇太後還是寵妃的時候,就忒的飛揚跋扈,即使在皇後面前,也是十足有架子,吃穿用度均比同等分位的嬪妃好,更是有太醫院最有資歷的李老太醫每日請脈。

現在當了皇太後了,就算是脖子上還架著刀呢,也斷不會忍這一口氣。

唐八寶身邊那個打了綠絲絳的丫鬟從季福忠那會意了一個眼神,忙順口應承道:“回太後,程太醫可是太醫院最年輕有為的太醫了。”

聽這話裏的意思,雖然程如磬年紀輕,但是好在年輕有為呀,也不會有失太後的尊貴和身份。

原本唐八寶只是隨口一說,沒想到身邊的人竟然悟出了這層意思。

如此看來,只怕太醫院,都找不到比這程如磬更年輕的太醫了。

“微臣不敢當。”程如磬不卑不亢拱手,看起來很謙虛。

可唐八寶知道,他絕不是在謙虛。

雖然唐八寶看的宮鬥劇不多,但起碼是知道的,年輕如程太醫,資歷尚淺,品級很低,通常都只能給後宮妃子甚至秀女看病。她好歹是一個太後,如何輪得到他來為自己診治?

想來只有一個原因,太醫院其他的太醫,都已經聞到了風聲,站好了隊,且沒有一個敢站在她這邊。

想出其中關節,唐八寶壓低了聲音道:“程太醫不怕在我這沾了晦氣?”她語氣很篤定,似只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。

跟前的季福忠和丫鬟一聽這話,麻溜地跪在了地上,不帶半分猶豫。

程如磬心有所感,擡起了頭,迎上了唐八寶清亮的眸子。

多年以後的程如磬,想起在仁心殿第一眼看見唐八寶的這雙眼睛,才明白臥在錦塌上未施粉黛卻依然笑得讓人心神蕩漾的她,如自己一樣,一無所有,卻做了一場豪賭,賭的是命。

他回答地很幹脆:“回太後,微臣不怕。”

好得很。

“程太醫說哀家的毒已解,可是哀家知道,想要哀家的命的人多著呢,哀家的毒清不了。”

“微臣明白。”

唐八寶微微一笑道:“你且下去吧。”

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好,話說三分,對方自然悟得餘下七分,至於這屋子裏的人,不知能不能想出一百分。

待程如磬走後,唐八寶才把季福忠和綠絲絳的丫鬟叫了起來。唐八寶是個現代人,受不了別人動不動就下跪,好像膝蓋不是自己的一樣,但她身在太後的位置,這些規矩她不能改。

她掃了一眼,季福忠閉口不言,反倒是丫鬟欲言又止,一臉的若有所思。

再看季福忠,總管太監的打扮,四十多歲的年紀,一張圓臉看起來如名字一樣又有福又忠厚,細長的眼睛收斂了光芒,眼裏的精光幾不可見。他手裏抄著浮塵,大拇指上戴著一枚翠綠的玉扳指。

看來,季福忠在宮裏混了好些年,混得還不錯。

季福忠眼神很好,他見唐八寶在打量他,不慌不忙打趣兒道:“太後,奴才老臉一張,怕是瞧不出花兒了。”

唐八寶在心裏翻了個白眼,說:“你出去,哀家要更衣。”

盡管季福忠是個太監,到底還是個男人,唐八寶並不能坦然接受一個男人看著自己換衣服,何況,也不能讓這麽細致精明的一個人,從自己更衣上看出破綻。

待季福忠退出去後,唐八寶才一邊掀開被子,由著丫鬟伺候起身,一邊問道:“你的名字是誰給取的?”

丫鬟顯然沒想到唐八寶會有這麽一問,微微有些發楞,趕緊回答道:“回太後,是長寧宮的玉嬪娘娘取的,叫……冬菊。”

聽得她聲音越來越低,隱隱帶著兩分屈辱一分不甘,唐八寶微微皺眉。也不知道這個玉嬪是不是跟冬菊有仇,要取這麽個殘敗且不合時令的名字。

“那你閨名叫什麽?你若願意,就換回你的閨名好了。”唐八寶明顯沒有替人取名字的愛好。

“奴婢含笑,謝太後,太後萬福。”

見含笑甚是歡喜,貼著床跟就跪在了地上,唐八寶心中一笑,伸手把她拉了起來。唐八寶猜,這個含笑,跟玉嬪有關聯,且很可能是過節。

三個丫鬟魚貫而入,伺候她洗漱。

站在雕著孔雀絲翎的妝鏡前的唐八寶,看著鏡中的含笑巧手穿花地為自己穿戴一層層的宮裝,聽三個丫鬟跪安,自報姓名。

新來的丫鬟正好,唐八寶不用假裝認識,還得變換著花樣套出名字。

領頭的喚作懸鈴,鵝蛋臉,五官秀氣端莊,說話也溫和恬淡,是個知情識趣的。

瓜子臉的叫霜降,一雙柳葉眉柔化了眼鼻間的英氣,進退行禮都帶著一股勁兒,消瘦卻有精神。

最後一個,也就是唐八寶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丫鬟,叫做蒹葭。也許是人多,說話的時候倒是沒有向之前一樣把頭埋得很低,可以看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。

唐八寶哼聲笑道:“皇帝倒是有心。”

沒想到,她昨兒個才被人下毒,今天手底下的人就換了個幹凈。

“回太後,皇上憂心太後用不慣人,另外吩咐了兩位姑姑伺候太後,一位是前皇太後跟前的離珠姑姑,另外一位沒有換,還是太後宮裏的忍冬姑姑。”

“那她們人呢?”宮女做到姑姑份上的,個個都是人精,唐八寶很憂心。

懸鈴繼續道:“昨兒夜裏兩位姑姑伺候了太後一宿,天亮才歇下的。”

“那讓她們好好歇著吧。”唐八寶又補充道:“沒什麽事兒不要打擾她們,等她們醒了,叫她們來見我。”

待唐八寶穿戴整齊,季福忠才領著兩個小太監進來,他吩咐小太監擺了吃食,道:“太後,太醫院的程太醫吩咐奴婢,說娘娘餘毒未清,適宜吃些清淡解毒的綠豆粥。”

看來程如磬果真會意了。

沒錯,唐八寶暗示程如磬,就說自己餘毒未清。只有一個餘毒未清的人,才能暫時不再被人下毒,再說了,她也得給渴望她中毒身亡的人一點希望不是。

唐八寶端著碗綠豆粥若有所思,她的毒雖然已經解了,盡管如此,她也得知道是誰給她下的毒才行。

“可查出是誰給哀家下的毒?”

“回太後,昨夜給太後煎藥的丫鬟,已經被關押了起來,慎刑司正審著呢。”

季福忠看了唐八寶一眼,又補充了一句:“那丫頭嘴硬,也是個有骨氣的,到這會還沒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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